在固城,念起外婆的村庄
赵君平
固城,该是一座坚固的城池。谁的城池,固若金汤。谁的城池,能与时间抗衡?抚摸着固城的城墙,默默前行,遥想岁月是怎样走过了历史的风烟。土墙知道,它什么都不说。
早晨,太阳刚刚露了个脸,大堡子山云缠雾绕,云蒸霞蔚。仿佛是受了神灵的召唤,缠绕在山上的云雾,忽然轻挥衣袖,齐齐飞天。那么决绝,没有丝毫犹豫。一时间,山上的雾就和天上的云就融为一体,再也分不开。
听到去固城的消息,倦倦的心忽然有了饱涨的喜悦。本来有些犹豫,可老公义务反顾的接过我手边大大小小的事,并将我送到固城。似乎,我的开心,比什么都重要。他就像一片湛蓝而清澈的天空,包容着我这片云彩,自由自在,信马由缰。我知道,每一朵自由的云彩背后都有一方默默付出的天空。
去往固城的路,舒展。迎接我们的是,满山满坡的野棉花。它们开在河畔,开在路的两旁,开得自得其乐,开得心花怒放。野棉花,粉色的花瓣,有着绸缎的光泽和质地,五朵粉红的花瓣儿头抵在一起,是五个亲密无间的姊妹,低低地说着心里话。娇嫩的花蕊,在风中轻轻颤栗。这些花儿,吸饱了晨露的精华,饱经了风吹日晒,全然没有娇滴滴的模样。开得美丽但是一点也不招摇。山坡上,它们灿灿地笑,惹得一坡的草都笑了。开在河边,它呵呵笑着在水里照影儿,惹得一河的水哗啦啦笑个不停。你来,它灿灿地开,你不来,它灿灿地开。如此,多好!
最喜欢它粉色的花瓣,青春少女的颜色。像16岁的我们,乡下女孩的样子,目光清亮,垂着两条小辫子。学习之余,早早的下地劳作,洗衣做饭,无拘无束,一副早当家的模样。看得见父母的苦,也懂得生活的不易,比起温室里的花朵,多了几份坚韧。
在固城,随处可以见到安闲甩着尾巴的牛,随意刨土的鸡,每一颗树似乎都有一段故事,一条条小河总能让人回忆起昔日的家园,回忆起童年的时光。
说起礼县,非常亲切的地名。我的记忆里,礼县真的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。因为,外婆的家就在礼县一个叫古阳山的村庄。那里留下了我童年时代很多美好的回忆。
村庄不大,几十户人家的样子,据说早些年山体垮塌,外婆家的财产,牛羊,房屋全被埋在村子里。曾经十分富有的外婆家,一夜之间一无所有。我所见到的外婆家,是山体滑坡以后新建的房子,一村子的人,零零碎碎,散在旧村子的四周。
每一年过完年,初五六的样子,我们全家都会去外婆家拜年,然后在外婆家的饭桌上大快朵颐。再背会好多好多的腊肉。
坐在外婆家低矮的土房子里,就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温暖。炕上烧着一盆大火,火盆上架着一个大的茶罐,里面有肉的香味飘出来。妈妈说小时候就是这样吃着外婆麻罐里煮的羊肉长大的。外婆的眼睛在小舅妈生孩子那一年,太着急,急麻眼了,看不清眼前的东西,但是会摸索着给我炒玉米,做饭。外婆家的灶膛在房檐下,外婆给我炒玉米,我就尾巴一样跟在外婆身后。外婆摸索着取出一些草木灰,和生的玉米一起翻炒,我当时带着几分嫌弃地问外婆,草木灰是脏的,炒出来的玉米怎么吃呀!外婆并没有因为我的无礼的质疑而生气,而是呵呵笑着,说:“惯娃,草木灰干净得很,这样炒出来的玉米脆得很。”外婆估摸着炒好了以后,倒出来,用筛了把玉米筛了出来,把灰倒掉,再使劲用蓝布围裙把炒熟的玉米搓呀搓,搓得发黄发亮,让人垂涎三尺。
外爷爷回到老远的“庙干梁上”去,给我摘来满背篓的松果。隐隐约约听到,那山上住着一位神,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动山上的一草一木,可是,外爷爷不怕,孙女想吃松果,那怕大神怪罪,也是一肩挑了。老远看见垂着雪白长胡子的外公,神仙一样走下山来,我都会扑过去,外公抱起我,高兴地说给我西和来的惯娃吵松果吃。外公把采摘来的松果倒在屋檐下,拿出长长的“旱烟瓶”,摸出一点烟叶来,塞进烟瓶嘴里,点着洋火,吧嗒吧嗒很陶醉地抽上几口,算是缓缓乏气。烟雾缭绕中的爷爷更像是故事中的神仙,是那么的慈眉善目,和蔼可亲!抽完一锅后,爷爷把烟袋束好,在烟杆上绕几圈,然后,把烟杆斜插在后衣领子里,开始干活。他把松果使劲在木头疙瘩上磕,松子纷纷溜了出来,我抓起一粒就往嘴里送,外公也不阻拦,只说少吃一点,让你婆给你吵了再吃,生的吃多了口苦。我以为外公就是那么一说,果然,“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”,吃了太多生的松果子,第二天口苦得吃不下饭。
80年代,外婆的村庄还没有通电。晚上,妈妈就给外婆在煤油灯下缝补衣服。然后听她们絮絮叨叨地拉家常。
妈妈十七八岁的时候,家里有几十口人,外婆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女掌柜,掌着勺把,掌着一家人的吃喝。外爷爷主外,外婆主内。一家老小的穿戴全从外婆手里出,幸好,这个刘员外的女儿,针线,茶饭样样好,不然怎么撑起40几口人的大家庭呢?
妈妈指着大舅舅家住的二层的“阁楼”,笑着说,那就是家里以前养蚕的地方。房前屋后全部种满了桑树。四五岁的时候,母亲就开始帮外婆养蚕。将摘来的桑叶整理好,用剪刀剪成细细的丝,洒给小小的蚕宝宝吃。一直到18岁。妈妈说,在她的记忆里,家里每年养蚕,蚕丝用来做针线。二月,春暖花开,蚕儿的卵放到炕上,等小小的头发丝一样黑黑的小蚕儿爬出来,再在盘子里,簸箕里铺上白纸,将蚕儿转移到里面,再撒上剪成细丝的蚕叶,让蚕宝宝慢慢长大。蚕儿一生要掉好几层皮,每次蜕皮的时候,不吃不喝。等长到浑身透亮的时候,就表示要“上架”了。这时候,舅舅就会把胡麻用棒椎砸得绵软无比,将蚕儿放上去,慢慢吐丝结茧,最后加工成做针线的丝线。白色丝线太单一,聪明的外婆就把石榴皮在锅里煮开,将蚕丝放进去,染成“蓝色”。
晚上的时候,没有灯,屋子里生一盆大火,松油柴的火很旺,就着火光,妈妈就和姐姐、嫂嫂们绣花,做花袜子,绣着“袜云”,做着袜底,和做鞋的工序一样,一双袜子要穿一年左右。村子里的人都会找外婆剪袜云。给亲戚朋友,没有见过面的人就按照袜子的大小做鞋。
外婆是刘山刘老爷的女子,虽然个子不高,但是浑身本事,文武不当。针线茶饭都是一流的,妯娌好几个,都爱干活,厨房的事情,就一手留给了外婆。
外婆生了10个子女,活下来的就有8个。外婆给子女做的鞋上全都绣着花,吹一口就跟活的一样。一家的穿戴,光鞋子就得几十双。冬闲月,一家人围着柴火,舅舅就捶麻,姨娘防线,外婆就带着妈妈绣花。
妈妈不仅针线好,茶饭好,还会酿酒,做乔粉,做豆腐,都是从外婆手里学来的。
外婆做的荞粉,光滑爽口,凉拌热煎都好吃。过年吃的散子,油茶都是无上的美味啊。外婆留给我的都是唇齿生香的记忆。
曾经每一年我都会去外婆家,去的时候,外公外婆高兴地合不拢嘴。那时候没有电话,要见一面,谈何容易!每次离开外婆的村庄,发愁妈妈教给我的“告别词”要怎样说出口,却无意中看到偷偷抹眼泪的外婆的背影,久久哽咽难语。
外公和外婆早就不在世间了。我常常想外公一定是成了真正的神仙,治好了外婆的眼睛,在天上过着幸福地日子。想念她们的时候,我就会陪妈妈再走一趟去往古阳山的路,看一看我多病的舅舅,看一看外婆的村庄。心里有一些说不出的疼,说不出的失落和思念,在纠结。
走进固城,就好像回到了外婆的村庄。那么暖,那么亲!一草一木,一山一水,都是亲人的模样。
作者简介
赵君平,女,年生,甘肃省西和县姜席镇上胡村人。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,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在《飞天》《中国散文家》《华夏散文》《开拓文学》等刊物发表文章多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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